一次出轨 无尽的恐艾煎熬

　　制图：张园

　　心理故事

　　35岁的秋阳是一家研究所的工程师，一年多了，他不敢外出，怕接触人， 每天吃饭前他都要反复地洗自己的那只碗， 刷牙时偶然出一点儿血， 他都不敢张嘴说话， 害怕空气中的艾滋病病毒会飞入口腔并散播到全身。 他为什么会对艾滋病产生如此超乎想象的恐惧呢？ 最后他十分尴尬地说出了隐情：

　　“我的病要从岳父去世说起。岳父原来身体很好，但却突然患了。他走了以后，我好长时间闷闷不乐，老是忘不了他干枯、扭曲的脸。一天中午，我心情很烦躁，就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闲逛。这时路过一家发廊，我就进去了。一个年轻的服务员非常热情地迎上来，把我领进一个房间，里边有一个特别年轻的女孩，穿得很暴露。我对她们说，我只是想干洗头，按摩一下头部。那个领我进来的服务员说：‘没问题，大哥，这位小妹一定会让你非常满意的。’说完就闪了出去。

　　屋子里的年轻姑娘大概只有20岁，她走过来把房间门锁上了，然后就张开胳膊来拥我，我红着脸告诉她，我只洗头，其他的不做。女孩说：‘大哥，不好意思，进了这个房间，做不做都得掏钱。我看你是个好人，就照顾我一下吧，不然老板得罚我。’她的话让我开始动摇，而这位小姐，已经开始脱衣服了。面对一个鲜活的胴体，我没有了能力抵抗，但还是没有忘了问一句：有安全套吗？女孩子笑了，她从床头柜里拿出了一个。

　　回家后，我迫不及待地冲进洗澡间，用药皂涂抹着下身，一遍又一遍地冲洗，可是没有用，我感觉根本洗不干净。我穿好衣服匆匆到药店买了一瓶消毒液，回来后把自己的手、生殖器、浴盆擦洗了好多次。以前我听说如果戴上安全套就不会得艾滋病，但是洗澡之后，我的心里还是不踏实。

　　有一天看报纸，一篇文章说艾滋病的潜伏期可以长达10年，我一看吓坏了，不停地回忆和那个女孩在一起的情景。我很紧张，担心那天皮肤是不是有破损，艾滋病病毒是不是已经进入我的身体了。我非常后悔，每天战战兢兢、提心吊胆的，尤其令我痛苦的是，我不知该如何面对爱人和儿子。”

　　■卫亚莉：副教授，著名高级心理治疗师和亲子关系心理学专家，创办有心理网站“亚莉心理绿洲”。

　　艾滋病恐怖症的社会文化背景

　　我认为秋阳是患了“艾滋病恐怖症伴发强迫行为”。什么是“艾滋病恐怖症”呢？这是疾病恐怖症的一种表现形式。艾滋病恐怖症(或其他性病恐怖症)病人在得病前大部分有不洁的性行为，但这类病人往往并非是真正的性放纵者。他们常常是在很偶然的因素影响下，违背自己的道德观念，放纵了自己的性行为，然后就开始悔恨和自责，并表现出过度恐惧的症状。

　　由于艾滋病破坏的是人体的免疫系统，至今没有有效的可以对抗病毒的药物。所以在大众看来，它无疑就是一种无药可救的绝症，因此人们害怕自己感染艾滋病的心理是正常而普遍的。

　　但对于某些个体，由于心理素质―――人格和认知存在某种缺陷，在一定的生活事件刺激下，就可能导致心理压力过大、过分焦虑和恐惧而发生心理障碍。这种过度的恐惧和焦虑可能产生两种后果，一是导致疑病症―――怀疑自己已经染上艾滋病病毒，因而恐惧万分，不知所措。另一种可能是像秋阳这样患上艾滋病恐怖症：典型地表现出担心自己会被艾滋病病毒感染而成天提心吊胆，什么都不敢接触，过分回避的行为。

　　这两种情况容易被混淆，但实际上表现是有区别的：在精神障碍的分类与诊断标准中，疾病恐怖症为恐惧焦虑性障碍类，而疑病症为躯体形式障碍。

　　艾滋病恐怖症的临床特征为：病人由于对感染艾滋病后果的过分担忧，因此对自己曾经发生的不洁性行为的危险过分恐惧，完全凭借想象夸大感染的可能性，把全部的关注点放在对可疑人群和场所如医院、宾馆、声色场所的恐惧和回避上，对明知没有传播危险的场所和处境也过度地恐惧和回避。

　　而疑病症的表现以先占观念为主，即病人在没有就医或有确凿证据之前，就确信自己已经患了艾滋病，而且由于这种先占观念对躯体的功能的不良暗示作用，使躯体出现种种症状和不适，使病人更加深信不疑自己患了艾滋病，他们会反复跑医院求治。医生的否定诊断和检查显示的阴性结果并不能使他们心安，他们不停地奔波于医院找医生检查，对病人的生活、工作和社交造成较大的影响，同时造成家庭人力财力和社会医药资源的极大浪费。

　　两者的共同点都是害怕患上某种疾病，但最明显的区别就是对待医院和医生的态度迥然不同。疑病症者趋之若鹜，而疾病恐怖症者正如秋阳一样，对医院唯恐避之不及。

　　正确认识艾滋病的传播途径和感染危险

　　我首先帮助秋阳理性科学地认识艾滋病传播途径及其危险性。

　　艾滋病只能通过不洁性行为、和母婴这三条途径传播。在日常的一般交往中，只要是皮肤、黏膜完好无损，并且避免直接接触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的体液、血液、精液、阴道分泌物、创口渗出物等，是不会感染艾滋病的。

　　其次，一次不安全性行为感染HIV的可能性是多大？西方从20世纪80年代后期开始对性接触传播规律进行调查，研究表明，男性传染给男性的危险度最高，其后依次为男传女、女传男、女传女。而在不同的性行为中，肛交具有最大的传染危险，其次是无保护的阴交、口交、手淫。

　　其三，了解艾滋病病毒的生物学特性。艾滋病病毒只能寄生于人的血液中，离开了人体很容易死亡，它在外界环境中的适应性很差。

　　大量的科学研究事实表明，在与艾滋病感染者接触的过程中，艾滋病病毒是不会通过共同使用马桶、游泳、咳嗽、打喷嚏、蚊虫叮咬等途径传播给其他人，因为在这些日常接触中不会有足够量的艾滋病病毒从感染者体内排出又正好有机会进入另一个人人体内。因此即使与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病人共同生活、工作、也是安全的。

　　其四，秋阳可以肯定的是：他在那个过程中，正确地使用了避孕套。避孕套并不是100％安全的保险套，但正确地使用避孕套，会起到预防的作用。国内外研究证明：正确使用安全套可以保护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的性伴侣预防艾滋病病毒感染。

　　认识恐惧症状的意义

　　在这件事中，秋阳不能说没有过错和责任，他需要学习和总结经验，提高自己的应变技巧，但不需要对此过于自责自罪，更不需要把恐惧无限地扩大。每个人不可能保证自己永远不犯错误。作为普通人，通常面对情感问题或性诱惑时，防止犯错误的大脑皮层的理性自制活动往往不及感中枢或性欲中枢的活动强度大，而且比较滞后，所以要做到对诱惑具有完全的免疫力，是相对比较理想化的事情。当然通过有意识地培养和训练，可以提高自己的意志力和应付技巧，因此，能够悬崖勒马、知错改错也是难能可贵的。

　　最后，进一步帮助秋阳认识症状的深层意义：“或许是你自己不够相信自己的人格和道德力量吧，又或许是你的违禁性罪感过于强烈，因此要借助于这样荒谬离奇的恐惧来约束自己、惩罚自己？这种矫枉过正的代偿，尽管可以保护你不再犯错误，但你的心理功能、生活功能和社会功能均受到严重的影响，付出沉重的代价。”如果错误之后，采用升华的心理防御机制，积极吸取教训，学习应对技巧，增加人生智慧，建设性地发展自己的亲密关系和人际关系，那么在维护自己的健康和情操的同时，就不会再付出心理损害的代价。

　　了解心身关系

　　无论对于疑病症还是疾病恐怖症的治疗，破除先占观念是一个不可忽视的环节，如果不能消除对方的先占观念，心理治疗最终会遭遇抵抗和失败。

　　对于秋阳，我选择了帮助他深入了解心身关系，使其明白自己的怀疑、担心与躯体不适之间的关系，了解当一个人的情绪持续处于紧张、焦虑和恐惧状态下其心理和生理会有什么变化。

　　人在心理应激的状态下，躯体会发生一系列的情绪反应和生理反应，生理反应包括大脑的交感-肾上腺髓质系统和丘脑下部-垂体-肾上腺皮质系统及丘脑下部-垂体-甲状腺系统活化，使脑的警觉水平和敏感度增加，中枢神经的兴奋性升高，、血糖升高，呼吸、心跳加速。急性的心理应激可以引起焦虑、烦躁、抑郁、过敏、心悸、出汗、厌食、恶心、呼吸急促、腹部不适、血压升高、头晕或、精神错乱、出冷汗、面色苍白、心动过缓、血压下降、腹痛甚至窒息和手足抽搐。

　　慢性的紧张对躯体健康的影响为疲劳、淡漠、头痛、失眠及植物神经功能紊乱的内脏器官症状。以上症状看起来都很严重，但躯体并没有器质性病变，当心理应激反应消除后，这些症状可以消失。

　　了解这些知识，有助于秋阳对一些心理因素的刺激下出现的躯体生理反应和症状保持客观冷静的态度，在没有科学的证据之前，不给自己贴标签。

　　行为治疗和人格塑造

　　认识到自己过度恐惧和回避症状的本来意义，秋阳的症状已经好了一大半。接下来我又为他安排了心理放松自助训练和系统脱敏，阻断他对特定情景的心理过敏和条件性恐惧反射。

　　他的靶行为很多，由重到轻依次为：

　　怀疑有可能感染HIV病毒的色情服务提供者以及行为不检的嫖客；

　　自己的手或躯体暴露部位有破损或出血；

　　别人或马路上的血迹、痰、用过的避孕套、白胶布、绷带、创可贴等；

　　看牙科、理发、剃胡须、剔牙、刷牙；

　　献血车、注射器、输液器、卫生纸、诊所、医院；

　　垃圾、厕所、脏水；

　　在人群混杂的地方有陌生人咳嗽、打喷嚏或流泪；

　　在公共场合有人扫地、洒水，看到扬尘和坠物；

　　在自己家听到管道流水声；

　　在外就餐、喝水；

　　外面的空气。

　　经过几个月的努力，秋阳终于摆脱了“艾滋病恐怖症”的困扰和束缚。